严辉文

官员的“雅好”

严辉文 

正所谓“不为有益之事，可以遣有涯之生”，正所谓艺多不压身，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，正所谓每一位屌丝都有一个才子梦。一个人有雅好，足以丰富人生，足以提升品味，从来就不是什么坏事。

问题的关键在于，你的雅好到底雅不雅？

雅好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，达到一定的水平，才是一种适合公开展示的雅。这大约是一个尽人皆知的道理。君不见，街头卖艺者乎？要想让观众从先鼓掌到后欣赏，再从欣赏到打赏，不说需要修成什么绝活，大抵是要有那么“几刷子”的。

这不免又要说到最近网传的四川某县县委书记的二胡演奏了。爆红网络的视频长约4分钟，字幕显示其为“某县2013年新年音乐会”，演奏曲目为《江山》。书记拉二胡，配合演出方是四川交响乐团。在这场演奏中，该书记的二胡与乐队格格不入，跑调严重，其身边的演奏者都出现偷笑的神情。“糟践耳朵”、“魔音入耳”、“午夜惊魂”……网友也是找足了贬义词吐槽。笔者手贱，点开了一下，“呕哑嘲哳难为听”，实在是不雅得厉害。在此，为之前“不明真相”时通过微博的信手转发，而影响了许多网友一天的心情，郑重地道个歉——我想到不会很雅，但实在没有想到差到如此地步。

雅好即便达到了一定的水平，怎么展示，何时何地对何人展示，恐怕也是大有讲究的。这里至少涉及到一个是否扰民的问题。比如习练广场舞的大妈们，有些人水平或许真不赖。但是如果那“舞台”就在你楼下，天天就那么几支农业重金属的曲子车轱辘般大音量放出，你要是没有被折磨疯，那我真得恭祝你：修炼得功力深厚了。

歌唱家水平高吧，声音动听吧，据说从前缺少隔音条件时，很少有人愿意跟歌唱家做邻居的。毕竟没有哪位歌唱家是天生好嗓而不需要要放开喉咙吊嗓子的，但这又远不是为安居所需要的。人们为什么会反感歌唱家邻居，实在是因为那条古训：己所不欲，不施于人。人所不欲而强施之，够得上雅么？

这就要说到官员之雅好了，官员的雅好最难在避免与权力搅合在一起，因其一旦与权力结盟，必会变质变馊。无论水平高低，恐怕都难说雅了。这些年，我们早就见识过一些官员通过习练书法，字达到一定的水平，或者像那位书记的二胡一样次干脆是不堪入目也到处题字，大大方方地收取润笔费，落马后又成批量地铲字的咄咄怪事。事实上类似的“雅好”还非常之多。这岂止是扰民，岂止是变相权力寻租，说得不好听一点，简直是权力对艺术领域的“强奸”了。

坊间曾有一个说法是，不怕官员清廉，就怕官员没爱好。种种情形表明，官员的雅好有时正是贿赂者向权力攻关的突破口。还是回到那位书记的问题上来，他的二胡水平如此之业余，为什么能够有机会与省级交响乐团合作？看来在该书记的个人定力之外，必有在一旁见风就是雨无事生非坑得书记不能自已之人。

有意思的是，最先发出质疑声音的是法国大提琴手朱力安，其在实名认证微博上传了相关视频，同时点评“哪怕公园里随便个拉二胡的大爷都比他强百倍，糟践耳朵”。但细心的媒体记者发现，该视频的原始上传者并非发现该县委书记“没穿衣服”的外籍大提琴手，而是一位叫做 “haj529”的网友。有知情者证实，该网友恰是某县县委宣传部门的工作人员，发布初衷本是为宣传那位书记的“过人才艺”。于是该网友2013年4月至6月陆续在土豆、优酷、56等视频网站上传了这段视频，题目皆为“会拉二胡的才艺书记，太有范了！”殊不料，这一次又是好心办了坏事，“正面宣传”沦为了“负面新闻”。虽然此前这些视频几乎未获关注，但是来自异域的大提琴手将其上传到微博，并点评过后，终于大火了。

这真又算得是官员雅好不雅的又一个新典范了。

官员的雅好雅起来？我觉得至少应该注意两点：

一是多少有一点自知之明。《邹忌讽齐王纳谏》是我们熟悉的古文选段。这位战国时期齐国谋士邹忌就算是一位有自知之明的官员。他身长八尺有余，“形貌昳丽”，算是一个大美男子型的大帅哥了。但他还是不够自信，问他的妻子：我与城北徐公（彼时齐国著名美男子）孰美？其妻回答：君美甚，徐公何能及君也？后来问其妾、其客人，都得到了同样的答复。等他见到城北徐公后，就知道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了——“窥镜而自视，又弗如远甚”。晚上睡觉时总结身边人为什么反说自己更美的原因，终于得出了警醒千秋万代为官者的结论：“吾妻之美我者，私我也；妾之美我者，畏我也；客之美我者，欲有求于我也。”

那位书记的二胡、某些被铲的官员书法，那些有求于他们的人，又有哪个敢不叫好呢？这正表明，官员像邹忌那样有自知之明，是多么的难得了。

二是学会拒绝。苏轼不仅是宋代的大文学家，大诗人，也是大书法家。但是当有人向他求字时，他竟不是欣然命笔，而是多有婉拒。比如当他谪居海南遇赦北还路过广州时，当时与他有交往的广州推官谢民师就求他写字，他特作文婉拒：“所须惠力法雨堂字，轼本不善作大字，强作终不佳。又舟中局迫难写，未能如教。”名满天下的大书法家尚且自谦“不善作”、“强作不佳”，更何况未有过人天赋、未经艰苦历练的普通票友呢？也许你的雅好还很讨人嫌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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