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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:樟树是春天的尺度
作者:严辉文
4月24日早上,军安南路阳光灿烂,一派初夏景象。 樟树开花了。他随着新洲区文化和旅游局的同志,从35公里开外的单位所在地,下沉到阳逻街军安南路永平社区,一晃两三个月了。 回想起来,军安南路的下沉时光,几乎可以用樟树来记时。 他记得第一晚的帐篷值守是2月16日。那是首场严重的倒春寒之后,奇冷的日子。人就不说了,他觉得连樟树也在喊冷。 几公里长的军安南路,两边只有樟树,很奇怪。虽然夹杂着一些黄叶、红叶,但绿仍是主流,是那种饱受寒冷折磨缺少生机的绿。许多树都长得很不景气,一副很怕冷的表情。 那是他第一次值夜班,也是下沉伙伴们的第一次。下午,他和伙伴们冒着寒风,七手八脚搭帐蓬时,已是下午5时了。帐篷搭好以后,没有通电,折叠床和床上用品都来不及准备。都以为不需要值夜了,突然电话通知,按指挥部要求,今天开始24小时值守。 伙伴们都已习惯了多年的办公室生活,不说街头值守不习惯,单是熬夜,就够让人发怵的。 当然,他第一个报了名。 头问,今晚没有电,没有床,能挺得住? 他说,我坚持一晚上吧。 晚上又冷又饿时,看到女同事留下的半包饼干,他曾几次伸出手,都咬咬牙放弃了。他曾宣称,一生都排斥这类东西。他宁愿坐着抽烟。到了深夜,他饿得后背贴了前胸,觉得再不给胃里添加点什么就不行了。于是站起身,跺跺脚,拿起了那半包饼干。 过了几分钟,看到手中空空如也的包装袋,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。这玩意还真能吃,还真能用于填一个抽烟汉的肚子? 翌日凌晨三点多,他正裹着衣服,打算在帐篷里唯一的沙发椅上囫囵打个盹,卡口旁的铁档板被人敲响了。 他从帐篷里跑出来,问道,谁? 是我,我们。浑黄的街灯下,他看清楚了。一年轻男子骑着电动车带着一女子来了。 有什么事? 我们想回小区去一趟。 他问明了缘由,原来这对夫妇春节回附近乡下过年,现在老父癌症复发病危,而身份证什么的,都在永平社区这边的小区内。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,是多么紧急的事情啊。 但他还是问明了他们的身份,量了体温,把他们的体温、小区楼栋、手机号码之类作了登记,以便第二天白天报告社区,才放进去了。 他裹着衣服,坐回那旧沙发上,却不敢打盹,说不准什么时候,小夫妇又要出来。 枯坐了一夜。这是他人生中首次拥有的经历。清晨6点,趁着熹微的晨光,他走出帐篷,看军安南路上,那一排卫士一样的樟树。树梢小小的嫩蕾,摆出向人间试探的架式。有些先锋派的树梢上,已经含苞怒放,像极绿色的栀子花。 他终身记得3月27日的那次夜班。老天爷又颁布了降温令,武汉的春天再次上演季节轮回,一夜退回到了冬天。 之前已有好几次的狂风,总会让人疑心帐篷会被吹走,自从团队里的伙伴们,把帐篷用铁丝加固到两边的樟树上之后,风儿再怎么狂野鼓荡,都不再有帐篷失守之虞了。他开始感激樟树们的陪伴了。 10点多钟,值守的卡口安静了下来。他下意识地摸摸口袋,安静的时候,是他想抽烟的时候。 白天还用过的打火机,现在怎么也不肯听使唤了。对抽烟汉来说,有烟没有打火机,相当于神枪手猎人有枪没子弹。 你不晓得我几遭孽,淋着雨,深一脚浅一脚,找遍了军安南路,都没找到打火机。他第二天早上跟人讲起了打火机的故事。 白天偶尔开门的副食店呢?伙伴们问。 我一家家敲门,哪一家都不开门。害得我身上都淋湿了,忙中出乱,双脚踩到水沟里去了。打火机冇找到,鞋子都湿透了。他讲故事时,喜欢抬起脚看鞋子。伙伴们注意到,两只运动鞋还沾着污泥。 后来呢? 后来?后来就有事做了。大半夜都坐在取暖器边忍烟瘾,烘鞋取暖。 真是辛苦你了。伙伴们夸奖他。 故事还没完呢。你晓得今天早上5点钟,我遇到对面小区帐篷守夜人时,人家怎么说? 怎么说? 我有打火机啊。 奇了,那人不是不抽烟么?对面小区的值守人,伙伴们也混熟了。 不抽烟不等于没有打火机啊。我也是你们一样的思维,一次次找打火机,一次次绕过了那个帐篷,害得我苦熬了一晚上。 他讲这笑话时,樟树梢的嫩苞都已次第打开,像在收听值守人的故事。他看着那新鲜的树叶,时有变成食叶鸟的冲动。甚至每每产生这树叶可以制成茶叶,甚至能搓成烟叶之类的荒诞想法。 4月23日,又轮到他在帐篷值夜班。晚上9点多钟,一位老头骑着三轮摩托车过来。他已照例把小区卡口封好了,劝老人家干脆把车停在外面。 老人家是老实人,就听他的。到了10点多钟,他在卡口转悠时发现,停在卡口外边的三轮车上满满的都是花鲢。 他想,要是晚上鱼不见了,怎么办? 他进入卡口内晃了一圈,不知道老人住哪里。正着急的时候,看到了帐篷搭电那家的女主人,于是便问: 你知道不知道,卖鱼老人是哪家的? 女主人说,我认得他,在他那买过鱼,有他的电话。 他说,那太好了,麻烦你把电话告诉我,我跟他打个电话,让他把鱼拖进去。 打完电话后,老人披着厚衣服出来,他帮忙拉开卡口的铁挡板,让老人把三轮车骑了进去。 凌晨2点钟,他刚睡下不久,就被吵醒了。他一看,还是那位老人。 做么事? 出去卖鱼。 老人将铁挡板乱拉一气,卡口发出刺耳的怪响,一下子把他惊醒了。 他帮老人拉开卡口,准备再去睡,不到3点钟,有位老太婆又来拉卡口铁挡板。是早起卖菜的人。 他知道,马上环卫工人就要来了,在很多人的沉沉睡梦中,一天的序幕已经拉开。他稍微躺了一下,就起床,一边烧开水,一边欣赏军安南路上的这些樟树。 4月份,樟树表演着绿的奇迹,现在它伸出世界上最好的绿叶,那是最疯狂的绿,没有之一。原来绿也是慢慢发育的,樟树的嫩叶如同雏鸟,慢慢退下嫩绒长出新鲜的羽毛,长成了世间最深沉的绿色羽毛。 樟树梢早已趁人不备,伸出一根根的小茎。他一直不知道樟树打算干什么,现在认真看了一下,它开花了。 高大的樟树,开着羞涩的小花。在他眼里,恍若桂花。虽然同是黄色的小花朵,但樟树花更低调一些。没有桂花香,没有桂花密,仿佛是要让一些风头给那瘦瘦的花茎——它只是花茎比桂花稍长一点。 在这变幻莫测的春天,樟树也像下沉人员一样,在坚守着一些什么。他觉得,樟树拥有新的功能,它是春天的尺度,希望的尺度。即使不起眼的樟树花,也散布着春天的美好期望。
最后修改于 2020-06-16 13:2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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